
「愛,不是無所不能,而是即使無能為力,依然願意陪你走下去。」——《繼母與女兒的藍調》(義母と娘のブルース),2018
說來也奇妙,我一開始並不是為了療癒、也不是為了什麼深刻劇情才點開《繼母與女兒的藍調》。那時候的我,只是被劇名吸引,想說到底是怎麼樣的一段關係,才會用上「藍調」這樣的詞。點開第一集時我還在加班,邊吃著泡麵邊當背景聲,沒想到看著看著,那個穿著西裝、打著公事包,卻用滿滿筆記式邏輯來養育繼女的繃緊媽媽,竟然讓我忍不住把手邊的文件放下,安安靜靜坐著看完了整集。
那陣子,我剛從一段幾乎快把人磨掉邊邊的感情裡走出來。心裡常常冒出那種:「我是不是很難被愛?」的疑問。不是因為對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,而是長期在關係裡做過多的自我壓抑,讓我幾乎快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。那種委屈,不是誰錯誰對的問題,而是你終於發現,原來真正的愛,並不應該讓一個人小心翼翼到沒有了邊界。
劇中的宮本亞希子,帶著滿滿的條列式邏輯與商務感進入一個家庭,她不是那種會做菜、會撒嬌的繼母,甚至有些不近人情。但她願意為了那個還在喪母痛中的小女孩,一次次的嘗試去「理解」,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去愛,而是學著用對方能懂的語言,慢慢走近她的世界。
我記得有一幕特別打動我。亞希子明明剛下班,整個人疲憊不堪,卻還是努力照顧家裡、料理家務,小女孩卻因為青春期爆發而大聲頂撞她。亞希子站在廚房門口,沒有生氣,只是靜靜說了一句:「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,還在學。」
我那時突然掉淚了。原來,不是只有孩子需要成長,父母也一樣。而我們在各種關係裡,又何嘗不是如此?每一次受傷後的重新信任,每一次吵架後的和解,每一次試著放下自尊的低頭,其實也都是「學著怎麼愛」的一部分。就像我那段感情,我們兩個人都不是壞人,也都沒有故意傷害彼此,但我們都太不會「相處」了。最後只能像慢慢失溫的水,悄悄變冷。
後來我搬了家。一個人住,開始試著跟自己和平共處。我買了新的餐桌,買了從前兩人世界裡用不到的小東西:一人份的鍋子、自己喜歡的花瓶、還有幾本以前沒時間讀的小說。那段時間,我常常邊吃晚餐邊重播《繼母與女兒的藍調》。那不是什麼高潮迭起的劇情,也沒有什麼反轉橋段,它就像是生活本身。平凡,但不平淡。有些人會說這部劇太理想化了,但對我來說,那些「不太會愛的人」願意用笨拙但真誠的方式努力靠近彼此,本身就是一種奇蹟。
我也曾經很討厭「努力」這個詞,總覺得那是種勉強、壓抑。但亞希子讓我懂了,有時候努力不是為了改變誰,也不是要迎合誰,而是為了在這段關係裡,讓彼此可以少一點遺憾。
曾經有個朋友問我:「你會接受當別人的繼母嗎?」那時我愣住了。因為以前我從沒想過這個角色,我總以為自己會當個「熱情又自然」的母親,從不考慮那種「不是親生的」身份。但看完這部劇後我明白了,關係的深淺不在於血緣,而在於你願意陪對方走過多少段低谷。
現實生活中,我有一個朋友就真的成了繼母。一開始她也像亞希子一樣,手足無措,甚至覺得「自己是不是在搶走什麼」。但她選擇了留下、選擇了陪伴。後來她跟我說:「其實不求對方叫我媽媽,我只希望在他以後的回憶裡,我是那個有出現過、陪他走過一段路的大人。」那天我們聊了很久,我想著如果是亞希子聽到這段話,大概會默默點頭,然後在筆記本上寫下:「成為記憶的一部分,這也是愛的一種形式。」
回頭想想,我們這一代人,身上或多或少都背著某種「不太會愛」的標籤。我們學著獨立、學著堅強、學著不依賴,但有時候,也學著忽略自己的渴望。像我曾經覺得太過依賴別人是一種弱,但現在的我覺得,那只是誠實而已。誠實地說出:「我害怕、我需要、我想要有人陪」這樣的話,反而需要更多勇氣。
《繼母與女兒的藍調》最讓我感動的一點,是它讓我們看見「改變」不是一下子發生的。是每天多煮一頓飯、多問一句話、多忍一次衝動的累積。也許很慢,但每一點都在往愛的方向靠近。
就像我後來和母親的關係,也因為這部劇而悄悄改變。以前的我總覺得她不懂我,只會用她那一套價值觀來評價我的選擇。但有一次我試著對她說:「媽,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要我成為你期待的樣子?」她沒有立刻回話,過了幾天卻買了一本書放在我床頭,上面夾著一張字條:「我也還在學,請你給我一點時間。」
那張紙我到現在還收著。因為它像是一個遲來的擁抱,也是一種不需要太多語言的道歉。
愛不是完美,也不是擁有,而是在不懂的時候,還願意陪你一起試。那句劇中的台詞:「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」,其實也適用於所有的關係,不論是情侶、朋友、家人,甚至是我們與自己的關係。
現在的我,還是常常會懷疑自己,也還在學習如何好好愛人。但至少我不再急著把一切都做對、不再害怕承認「我不會」。我知道,光是願意留在關係裡、願意坦白脆弱,已經是一種愛的練習。
而這些日子裡,《繼母與女兒的藍調》就像那個安靜坐在我旁邊的朋友,不吵不鬧,卻總能在我最不堪的時候,給我一點微光。它讓我相信,就算我們都不是一開始就會愛的人,但願意學習、願意停下來等待對方的步伐,就已經足夠。
畢竟,真正的藍調從來不是絕望的低潮,而是一種帶著傷的溫柔,一種依然願意唱下去的勇氣。